上世紀50年代,日本發(fā)生過一次嚴重的毒奶粉事件。作為毒奶粉生產方的森永乳制品企業(yè),到現(xiàn)在還存在著,而他續(xù)存至今,對社會的較大意義是,每年對公眾超過10億日元的賠償,這項賠償迄今已經實行了近50年,并將會持續(xù)至所有受毒奶粉影響的后遺癥患者的一生。
1.1955年6月,日本岡山地區(qū)報紙《山陽新聞》的一位記者K先生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8個月大的女兒常常莫名出現(xiàn)腹瀉、發(fā)燒等現(xiàn)象。一開始,他和妻子都認為應該是連續(xù)的酷暑導致孩子身體不適,直到一個月后,東京來游玩的侄女也突發(fā)怪病求醫(yī)。
醫(yī)生建議讓孩子們改吃奶粉,這讓K先生起了疑心。一問才知道,岡山縣的醫(yī)院較近陸續(xù)接收到不少癥狀相同的患病嬰兒,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——都是人工奶粉喂養(yǎng)的嬰兒,喂養(yǎng)的都是由森永公司生產的嬰兒奶粉。
嬰兒“怪病”的恐慌,逐漸由岡山蔓延至整個關西一帶。1955年8月24日,日本各大媒體刊出頭條新聞“人工喂養(yǎng)嬰兒奇病,岡山三人死亡”。首次對森永嬰兒奶粉問題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報道。
當時的日本,還沒有冷藏罐車,從各地奶場收集的牛奶在運輸?shù)侥谭酃S途中,很容易劣化,比如變酸和凝固,使用品質劣化的牛奶制成的奶粉,難溶于水。森永公司為防止其凝固、提高其溶解度,便將工業(yè)用的第二磷酸蘇打(Na2HPO4)作為添加劑摻入嬰兒奶粉中使用。這種磷酸蘇打,本來分為藥用和工業(yè)用兩種,而森永企業(yè)卻選擇了價格更為便宜的工業(yè)用品種,由日本輕金屬公司生產,在從鋁土礦中冶煉、氧化和提取的過程中,產生了大量附著在機器輸送管壁上的物質,這些物質中就含有大量砷,也就是我們俗稱的砒霜。
那些混入砷的第二磷酸蘇打經過很多企業(yè)中轉、再經過松野制藥公司脫色精制后賣給森永乳業(yè),較終投入到森永乳制品的生產過程中。
更為觸目驚心的是,在8月24日媒體報道森永嬰兒奶粉混入砒霜一事之后,到第二天為止,日本全國上下統(tǒng)計的因奶粉死亡兒的兒童數(shù)量從3人急劇上升到23人,各地中毒兒童也達到1463人。
直到這時,日本的父母們才恍然大悟,孩子生病,罪魁禍首居然是自己較為信任的“森永奶粉”。要知道50年代的森永公司,一直是日本乳制品業(yè)的龍頭老大,在日本全國的市場占有額高達50%以上。
比如同住在關西的小畑一家,家中的第七個孩子小畑芳三,從這年1月出生以來,因為母乳不足就一直喝著森永的奶粉,直到8月報紙的披露,小芳三已經喝下了15罐森永奶粉,這讓芳三的父母愧疚不已。當時的日本普通家庭還沒有電視,城市居民尚且只能依靠報刊雜志了解信息,難以想象還有多少被蒙在鼓里的農村受害者們。
2.1956年,日本的厚生省報告宣布:中毒者食用了含砷物質導致其出現(xiàn)神經障礙、臟器損害等癥狀,受害人數(shù)達12344人,其中130人死亡。
然而一開始,森永企業(yè)并沒有打算認錯,森永表示,他們由于相信第二磷酸蘇打的供貨商提供的貨品質量,所以自己沒有檢查的義務。供貨商們也喊冤叫屈,認為自己根本不知道森永乳業(yè)會將那些工業(yè)用品用于食品加工。
兩邊拋皮球,很快被另一件事情打臉——當時日本國鐵的仙臺鐵道管理局在清洗蒸汽列車鍋爐時,也訂購了日本輕金屬公司生產的第二磷酸蘇打作為洗滌劑,工作人員在清洗前對第二磷酸蘇打進行檢查,發(fā)現(xiàn)其中飽含砷,當即向該公司提出退貨。
因為國鐵這次檢查事件,暴露了日本輕金屬公司生產質量的低下,以及森永企業(yè)的罔顧人命,尤其當它還是一間食品加工公司。
全國的受害兒童家長很快團結起來,自發(fā)組成了“森永奶粉被害者同盟全國協(xié)會”(簡稱“全協(xié)”)開始對森永乳制品發(fā)起抵制,一名叫做岡崎哲夫的父親被選為全協(xié)負責人,作為家屬代表與森永公司開始交涉和談判。
岡崎哲夫本來是一名熱愛文學的早稻田大學生,二戰(zhàn)時期被強行征派到日本進攻東北的戰(zhàn)場上,二戰(zhàn)退役后,他好不容易能擁有平靜的家庭生活,卻不曾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成為了毒奶粉的受害者。而他更想不到,為了這一罐奶粉,他還會搭上自己整個后半生。
3.森永企業(yè)與消費者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,日本政府不得不主動做起了中間調解人,由當時政府主管部門厚生省出面挑選專家,組成了負責醫(yī)療問題的“西澤委員會”和賠償問題的“五人委員會”兩個專家組織,前者研究受害者的診斷,后者協(xié)調企業(yè)的賠償方案。這個表面上看起來公正的第三方調查組織,實際上活動經費都由日本乳制品協(xié)會支付。
6月到9月,在岡山縣政府協(xié)助下,岡山縣有1500名受害兒童接受了由日本幼兒保健學會的六名醫(yī)學專家專門制定的精密檢查。檢查結束,專家們得出的一致意見是“完全不必擔心后遺癥問題”。隨后這年底,又以“五人委員會”的名義,出臺了一個賠償意見書:森永公司將賠償每位死亡嬰兒家屬撫慰金25萬日元、住院嬰兒1萬日元。
然而這份簡單粗暴,且明顯有著偏袒森永方的賠償方案,遭到“全協(xié)”的一致拒絕,也引起受害家長們更大的不滿。
任誰都看得出,這樣的偏袒,無非因為森永企業(yè)是當時的納稅大戶,也是日本經濟崛起的重要力量。相對應的,賠償書和“沒有后遺癥”的體檢報告一起,成了森永繼續(xù)生產營利的“通行證書”,他們拒絕再接待受害者家屬。而日本的媒體,在專家們的“權威解釋”下,面對受害家長們的投訴,也選擇了保持沉默。
“全協(xié)”的維權活動,慢慢失去媒體與社會的關注,參加的受害者家長逐年減少,協(xié)會在1956年底被迫解散。受害者家長兵分兩路:一部分家長尋求民事訴訟,另一部分家長由岡崎哲夫牽頭,成立了“岡山縣森永奶粉中毒兒童守護會”。
然而到1960年8月,守護會在東京召集第6次會議時,只剩下了以岡崎哲夫為首的4名成員,沒有活動資金,沒有開會場地,4個人自帶干糧和帳篷在野外聚會,步行去國會找厚生大臣請愿,到較后彈盡糧絕,不得不到警察署尋求救助。壞消息接二連三,1963年,尋求民事訴訟的家長們被告知,森永公司在一審中被宣判無罪。
4.在這期間,飽受毒奶粉殘害的孩子們,有的患了殘疾,有的臥床不起,有的雖然能正常上學,卻還要忍受砒霜帶來的后遺癥。他們無辜地來到這個世界,被迫承擔著工業(yè)社會發(fā)展所帶來的后果,卻得不到道歉和治療。
事實上,被迫遭受傷病困擾的,還遠不止受毒奶粉影響的兒童。50年代末60年代初,日本一連發(fā)生了好幾起食品安全事故。
1956年,在日本熊本縣水俁市發(fā)生聞名世界的“水俁病”(水銀中毒)事件,瀨戶內海沿岸企業(yè)無所顧忌的向大海排放含重金屬的污水,導致周圍市縣相繼出現(xiàn)畸形兒和各種怪病。
事件的轉機發(fā)生在1966年,以救援“森永毒奶粉”和“薩利德邁安眠藥事件”受害兒童為目的,岡山縣成立了“岡山藥害對策協(xié)會”。在岡崎哲夫等人的努力下,岡山大學醫(yī)學部聯(lián)合當?shù)蒯t(yī)院,對35名“森永毒奶”受害兒童重新進行了身體檢查。
1969年10月19日,日本《朝日新聞》全文刊登了大阪大學丸山教授研究室對“森永毒奶粉”受害兒童后遺癥的追蹤調查報告,報告中指出,受毒奶粉影響的各種后遺癥包括:大腦性麻痹(腦癱)、智力發(fā)展障礙、癲癇、腦波異常、精神疾病等癥狀。病重患者甚至出現(xiàn)手腳不能動彈、只能彎腰舔食盤中食物等現(xiàn)象。
伴隨著這份著名的專家報告,對該事件進行深度采訪的兩名《朝日新聞》記者,還在文章中寫下這樣一句話:“日本媒體14年來背叛了森永毒奶粉受害者,以人道與良心,我們有義務公開事實的真相。”
報告立即引起軒然大波。一夜之間,日本全國各地的媒體開始爭先恐后對森永受害兒童進行追蹤報道。一度沉寂得只剩下4名成員的“中毒兒童守護會”忽然之間變得門庭若市。全國捐款、鼓勵信涌來,令會長岡崎哲夫每天忙碌到深夜,保護會壯大到800多人,并在全國設立分會。
反對厚生省治療、賠償建議,以及第二波抵制森永產品的運動,在各地紛紛展開。在同年舉行的第27屆日本公眾衛(wèi)生學會上,圍繞“森永毒奶粉”的討論也成為那屆的較大課題。
在整個社會的聲討和呼吁下,受害家長和兒童們終于等了屬于他們的正義。
1973年11月,終審法庭判決森永有罪,森永德島工廠兩名員工被判刑三年。12月,厚生省和森永簽署了賠償協(xié)議書,其中一條終生保障直系遺屬和生存者的規(guī)定為:
每月賠償無法工作的生存者相當于一般行政職的月薪終生,賠償因后遺癥不能結婚或離婚者,收容受家庭歧視的生存者。
隨后,由森永出資,“保護會”、厚生省和森永公司三方,共同成立了針對毒奶粉受害者終生照顧的法人財團“光協(xié)會”,以保證賠償?shù)膶嵤?。根據協(xié)會制定的標準,受害者依照受害程度不同,每月可獲得6萬到7萬日元(折合人民幣約3000至4000元)不等的救助金,另外還有相應的治療費、遺屬撫恤金、健康管理費等等。截至2008年,森永已經累計支付了410億日元的救助金。
5.森永的賠付,延續(xù)到今天已有接近50年。盡管今天也有調查機構認為森永企業(yè)對于受害者的賠付依然不夠全面,比如偏遠地區(qū)的受害者可能并享受不到這份賠償。但可以確定的是,這場飽藏著血與淚的教訓、被認為是“庶民的勝利”的維權運動,是由大眾的團結和堅持,以及全民性的安全憂患共識共同促成的,二者缺一不可。
值得一提的是,就在丸山教授的報告引起全社會大討論的那一年,日本頒布了第一部《消費者保護基本法》。
2000年,為毒奶粉抗爭一生的岡崎哲夫病逝,他的臨終遺言是:“我的一生沒有遺憾。”他的兒子岡崎久彌長大后成為了“森永砒霜奶粉中毒事件資料館”的館長。
2004年,日本政府修正《消費者保護基本法》為《消費者基本法》,成為日本消費者維護權益較有力的支持。
因為毒奶粉,這家日本公司一賠賠了50年
作者:新東機械發(fā)布時間:2018-08-09所屬欄目:行業(yè)動態(tài)返回列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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